2007年11月8日 星期四

人間自是有情癡

人間福報/王瓊璜

「問世間情是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許。」元好問果真人如其名,不僅好問而且善問。這一問,問盡了人類千古以來最大的迷思。

感情是人在人間客居時,最可以帶給人溫暖,也最令人痛苦的一環。尤其是和所愛的人意愛相左或生離死別時,更令人衰颯腸斷。人在感情正濃烈時,怎經得了無常的分離;又怎受得了意愛難通的苦悶?

愛情之所以苦樂參半,原因有三:一是占取;二是執著;三是因緣。男女相愛時,往往視對方為己有,強烈產生主宰對方的欲求,因此不能互相尊重,產生互相欲求的傷害,這正是十二因緣流轉的「愛→取→有」;再者,人在愛悅時會產生六根貪戀六塵的執著,《佛說漏分布經》有云:「比丘當知愛欲,亦當知愛欲從本有,亦當知從愛欲受殃。」愛欲何所本呢?就在心欲愛色,意隨之升起的貪戀上。偏偏世界無常,萬念遷流,變動的人生,一旦有了貪戀執著,就會產生「求不得」之苦啊!至於因緣錯舛,不該愛的,不能愛的,都上了心頭,那種熱油添火,利劍舔血的煎熬,往往換來刻骨銘心的傷痕。

《雜阿含經》有云:「眾生於無始生死,無明所蓋,愛結所繫,長夜輪迴生死,不知苦際。」又「譬如狗,繩繫著柱,結繫不斷故,順柱而轉,若住、若臥,不離於柱。」此「無明蓋」、「愛結繫」是我們長久以來,一直在生死中打滾的主要原因。

雖然如此,但是面對愛情時,我依然覺得可以提升它的品質,我們要學會奉獻,不是占有;我們要懂得給予,不是執著。愛情或許讓我們又哭又笑,但我們卻不悲苦憤恨;我們寧可自己萬箭穿心,也不願所愛的人傷及毫毛。希臘的哲學家柏拉圖在〈饗宴篇〉中說:「以世俗方式去愛的人是卑微的,他愛的只是肉體而不是靈魂,他不持久,因為他愛的是無常之物;可是一個人愛的若是另一個好人的性格,這份愛則能持續終生,與永恆之物合一。」我想,至少在面對愛情時,我們要以一顆美好的心,學著去觸及那更溫柔、更清明、更喜悅的靈性境界。

如果你面對的愛情是彼此情投意合,相悅相知相惜,進而能琴瑟和鳴,那麼恭喜你,你們真是一對幸運兒,除了要記得時刻以尊重、包容、忍耐的水去澆灌、滋潤這株嬌嫩的愛情之花,不讓它枯萎凋謝外;更要珍惜「執子之手」的每一個溫馨日子,因為世事無常,誰也不知道彼此能否「與子偕老」,如若有一天雁行折翼,再來慨嘆「唯將終夜長開眼,報答平生未展眉」,就未免太令人憾恨啦!

如果你面對的愛情是「山盟雖在,錦書難託」、「欲箋心事,獨語斜欄」的無奈,請你不要「咽淚裝歡」,把這份感情昇華吧!讓兩顆心在遙遙的時空裡彼此珍惜,彼此依戀吧,超越滾滾紅塵,珍惜那一份比友情更濃的真情,只為心中那縹緲的夢,只為所念的人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。牽掛著他的牽掛,幸福著他的幸福,快樂著他的快樂,憂傷著他的憂傷,這樣的情愫或許如夏日濃蔭裡悄然綻放的玉蘭花,幽幽地飄散著淡雅的芬芳,帶著一縷不為人知的苦澀,卻更持久更迷人,讓人無限遐思,無限眷戀。史蒂芬史匹柏監製的卡通「美國鼠譚」一片中的主題曲「Somewhere」,譯詞如下:

在那某一個地方,在那皎潔的月光下,
我知道今晚有人正思念著我、正愛著我;
在那某一個地方,我知道有人正在為我禱告。
雖然我們好像互相分隔遙遠,但我們可能正在對著相同的一顆星星許願;
夜晚的風正在唱出催眠曲,提醒我們乃是睡在同一個天空之下。


如果愛在我們中間,那麼其實我們是在一起的,所有的夢想都能在愛裡成真。

這是多麼美好、多麼動人的愛情,其中悄然綻放的美麗和流露的暗香,我想已足夠安慰雖身隔遙遠卻緊緊依偎的兩顆心靈,這是否也是一種別樣的擁有?

如果你面對的愛情是「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悅君兮君不知」、「一片芳心千萬緒,人間沒個安排處」的悽楚,請你告訴自己:「得失隨緣,心無增減」,更請你看看俄國詩人普希金這首題名為「我曾經愛過你」的詩:

我曾經愛過你;
愛情,也許。
在我心靈裡還沒有完全消失;
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擾你;
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。
我曾經默默無語地,毫無指望地愛過你,
我既忍著羞怯,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;
我曾經那樣真誠,那樣溫柔地愛過你,
但願上帝保佑你,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。


這是何等博大與豁達的心胸。如果你必須面對這種被錯過的遺憾,讓我們也學習普希金,滿懷眷戀深深的祝福對方:「我曾經那樣真誠,那樣溫柔地愛過你,但願上帝保佑你,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。」這才是真正的、偉大的、令人深深感動的愛情。

最真摯、最可貴、最感人的愛情,應該是一種沒有「愛取」、沒有慾望、不想占有、除了祝福還是祝福的情感,不知人間有否這樣的傻瓜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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